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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器晚成 玉汝于成——晋文公重耳的传奇人生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，必先苦其心志，劳其筋骨，饿其体肤，空乏其身，行拂乱其所为。所以动心忍性，增益其所不能也。
——《孟子·告子章句下》
这真的就是重耳从一个世家公子成长为一代霸主的真实写照。
01
传奇名字
“重耳”这个名字确实有点古怪。大多人本能地“望文生义”，又根据“耳大有福”的传说，去猜测晋文公是不是有什么耳朵大、耳垂双重之类的生理特点。《左传》只记载晋文公有“骈胁”，也就是肋巴骨长得紧密，并未记载晋文公身体的其他部分与一般人有什么不同之处，说明他耳朵应该长得比较正常，不是大耳垂肩或耳垂分瓣。
《东周列国志》：“公子重耳连肋重瞳，天生奇相。”说晋文公重耳本名应是“重目”，后来可能嫌“重目”不好听，就改成了“重耳”。但这种说法值得推敲：首先，眼睛跟耳朵完全是两回事，为什么“重目”不好听就要改成“重耳”？其次，先秦书籍从没说晋文公是“重瞳”，《东周列国志》只是明末的小说，作者冯梦龙生活的年代距离春秋时代足有2000年，晋文公“重瞳”的说法不足为信。
瞻彼淇奥，绿竹如箦。有匪君子，如金如锡，如圭如璧。
宽兮绰兮，猗重较兮。善戏谑兮，不为虐兮。
——《诗经·卫风·淇奥》
看那淇水河湾处，绿竹葱茏密如席。文雅高洁的君子，品德如金锡般精纯，如圭璧般温润无瑕。他胸怀宽广气度从容，身倚华车气宇轩昂。言谈风趣幽默，待人温和儒雅。
诗中出现了“重较”二字。“重较”是什么意思呢？古书记载，先秦时期马车车厢有四面围栏，其中左右两侧围栏，因为会被乘车的车左（主人）和车右（保镖兼修车工）倚靠，所以被称作“倚”或“輢”；而为了方便乘车人抓扶，左右倚上常会加一个把手，类似车厢前侧的轼，这把手就叫做“较”。因为较有左右两个，所以叫“重较”；又因为两个较在车厢两侧，类似人的两耳，又叫做“重耳”。可见，“重耳”就是指古代车厢左右两侧围栏上的两个把手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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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古代车马上的“重较” ©叶话文史
周代贵族士人有用车马上的部件做名字的命名习惯。比如：晋文公手下的一个卿大夫叫先轸，“轸”本是指车厢下面由四条木头构成的底框，也有解释说是车厢的后侧厢板；晋灵公时期有一个救下了赵盾的武士叫灵辄，春秋后期卫出公也名辄，“辄”是指车厢两侧围栏即“较”上向两边外翻出的部分，作用类似现在的挡泥板；齐桓公时齐国有大夫鲍叔牙，“牙”指车轮的外围圆框；春秋中期秦国有大夫士雃（qiān），又名刘轼，“轼”指车厢前侧围栏上的扶手；春秋末年晋国卿大夫赵简子名叫赵鞅，战国时期为秦国变法的商鞅，“鞅”指马拉车时套在马颈上的皮带子；战国时有儒学大师孟轲，“轲”指用两段木头拼接而成的车轴……
晋文公的名字重耳应该来源于此。（以上来引自“叶话文史”）
02
骊姬之乱
晋国本就是周成王封在北方防御戎狄的边防之国，在常年与北方游牧民族的战争交往过程中形成了尚武的性格，所以战力强盛，铁血悍勇，且并不讲规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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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晋国周边多异族 ©惟真坊
公元前677年，在位39年的晋武公去世，其子姬诡诸即位，是为晋献公。晋献公在位初期，晋国强势崛起，四处征战。
跟大多数雄才大略的君主一样，晋献公也是老婆儿子一大堆：他在当太子时，便娶了贾国（今山西襄汾东）国君的女儿贾君做夫人，但贾国被晋武公灭掉后，贾君地位下降，又无法生育，没有子女，结果被废黜；晋武公晚年，曾娶齐桓公之女齐姜为妾，后因年迈无法行房事，齐姜与还是世子的晋献公私通，生了太子申生和穆姬，穆姬嫁给了秦穆公，就是《宫之奇谏假道》中说拿虞国君臣作陪嫁的那位穆姬，太子申生封在曲沃；晋献公还在戎地（又称翟国，今山西交城，应为狄人中的一支白狄族）娶了一对姐妹花（非亲姐妹）狐姬和少戎子为妾，她们分别生了一个儿子：公子重耳与公子夷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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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晋献公家族谱系图 ©惟真坊
公元前672年，晋献公攻打骊戎（本在陕西临潼的骊山附近的戎部族，为男爵，此时应已向东迁徙）。骊戎国君为求和，将女儿骊姬和少姬送给晋献公，晋军这才退军。骊姬长得十分漂亮。《庄子·齐物论》：“毛嫱、骊姬，人之所美也，鱼见之深入，鸟见之高飞。”这是沉鱼落雁的原型。骊姬两姐妹入宫后十分得宠，而身为正夫人的齐姜却因此被冷落，没过多久就郁郁而终。晋献公对齐姜之死非但没有感到自责，反而不顾群臣劝阻，将骊姬立为夫人。
原来太子申生的母亲齐姜本来是晋献公的老爹晋武公的妾，齐桓公称霸时期，晋武公通过武力统一晋国，成为周王室认可的正统诸侯，为了扩大在黄河中游的影响力，齐桓公便把女儿齐姜嫁给了晋武公，想通过政治联姻拉拢新兴的晋国势力，以此来稳固霸业根基。
此时的晋武公已经70岁了，垂垂老矣，其子晋献公（诡诸）已参与国政。齐姜就和还是太子的晋献公私通，生了一儿一女，儿子就是后来的太子申生，封地在老家曲沃。女儿嫁给了秦穆公，就是《宫之奇谏假道》中拿虞国国君和百里奚作陪嫁的那位穆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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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申生的特殊身份 ©惟真坊
晋国周边多戎狄，所以晋献公的后宫中异族美人也很多，其中有一对狄族姐妹花，姐姐狐姬生了公子重耳，妹妹少戎子生了公子夷吾。晋献公这三个儿子既有能力又有贤名，特别是太子申生端正纯孝而且军功显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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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晋文公重耳谱系 ©惟真坊
公元前669年，大夫士蔿劝说晋献公除掉晋国公室子弟，以防止“曲沃代翼”的事情再次发生。晋献公采纳了士蔿的建议，不仅将晋文侯的后裔全都诛杀殆尽，就连曲沃桓叔、曲沃庄伯的子孙也没能幸免于难，彻底解决了“公子作乱”的问题，巩固了君位，并建都绛城。此举虽然彻底解决了公族作乱的问题，但也让晋国公族势力大大削弱，外族势力乘势崛起，为将来“三家分晋”埋下深深的隐患。
公元前665年，骊姬为晋献公生下儿子奚齐。骊姬受到晋献公的宠爱，想要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，于是贿赂了晋献公的宠臣梁五和东关五，让他们对晋献公说：“曲沃是君王宗庙所在之地，蒲城和南北二屈则是君王的边境重镇。这些地方不能没有主事之人，必须派遣宗室之人去驻守才能安心。宗庙之城没有主事者，百姓就不懂得敬畏；边境没有主事者，就会引发戎狄的觊觎之心。否则戎狄生出侵犯的念头，百姓又怠慢政令，这实在是国家的隐患啊！如果让太子申生镇守曲沃，让公子重耳、夷吾分别镇守蒲城和屈邑，这样既可以使百姓心生敬畏，又能威慑戎狄，同时还能彰显君王的治国功绩。”
骊姬嬖，欲立其子，赂外嬖梁五，与东关嬖五，使言于公曰：“曲沃，君之宗也。蒲与二屈，君之疆也。不可以无主。宗邑无主则民不威，疆埸无主则启戎心。戎之生心，民慢其政，国之患也。若使大子主曲沃，而重耳、夷吾主蒲与屈，则可以威民而惧戎，且旌君伐。”
——《左传·庄公二十八年》
晋献公中计，于是派太子申生驻守曲沃，公子重耳驻守蒲城，公子夷吾驻守屈城。只留下奚齐与少姬的儿子卓子在身边，居住在都城绛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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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晋献公将太子申生派到曲沃驻守、公子重耳派到蒲地、公子夷吾派到屈地 ©惟真坊
公元前661年，晋献公为了向外扩张，对晋国军队进行扩充，将之前的一军扩充为上下两军，晋献公亲率上军，太子申生率下军。同年，晋献公与太子申生一同出兵连续攻灭霍国（周文王第八子霍叔的封国）、魏国（姬姓诸侯国）、耿国（姬姓诸侯国）。太子申生在此役中虽然屡立战功，但骊姬却因此担心他将来会因威望过高，无法再撼动他的太子之位，对他的迫害也是日渐急迫。
公元前656年，骊姬见晋献公日渐衰老，太子申生之位依旧没有被废除，担心晋献公有朝一日去世，奚齐将无缘国君之位。于是趁着晋献公外出狩猎之际，派人去曲沃谎称申生的母亲齐姜给她托梦，让申生在曲沃祭祀母亲齐姜。
按照当时的规矩，祭祀完之后是要把祭祀的肉带回来给亲人吃。申生祭祀完母亲后，派人将祭祀的祭肉送到绛都孝敬晋献公。
骊姬从旁止之，曰：“胙所从来远，宜试之。”祭地，地坟；与犬，犬死；与小臣，小臣死。
——《史记》
由于晋献公当时在外打猎不在绛都，申生送来的祭肉只得暂放宫中，骊姬趁机派人在祭肉上下毒。等晋献公回来后，假意劝说道：“祭祀用的胙肉从曲沃远道而来，而且已经放了几天了，还不知道能不能吃，我们得试一试。”骊姬开始陷害太子申生，将祭肉祭祀土地神时，地面突然隆起形成土堆；接着又找来一条狗，狗吃完肉后倒地身亡；又找来一个下人试吃一下肉，结果立刻被毒死。
骊姬泣曰：“太子何忍也！其父而欲弑代之，况他人乎？且君老矣，旦暮之人，曾不能待而欲弑之！”谓献公曰：“太子所以然者，不过以妾及奚齐之故。妾原子母辟之他国，若早自杀，毋徒使母子为太子所鱼肉也。始君欲废之，妾犹恨之；至於今，妾殊自失於此。”
——《史记》
骊姬在晋献公面前大哭说：“我一直以为太子申生很孝顺，没想到他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害你好上位。太子之所以这么做，无非是因我与奚齐的存在威胁到他了。请让我带着儿子远避他国，或是让我早些自尽，免得我们母子沦为太子砧板上的鱼肉。当初国君想要废黜他时，我还于心不忍；事到如今，我才明白自己当初犯了大错。”
晋献公非常生气，当即派人前去曲沃抓捕申生。
或谓太子曰：“为此药者乃骊姬也，太子何不自辞明之？”太子曰：“吾君老矣，非骊姬，寝不安，食不甘。即辞之，君且怒之。不可。”或谓太子曰：“可奔他国。”太子曰：“被此恶名以出，人谁内我？我自杀耳。”十二月戊申，申生自杀於新城。
——《史记》
申生的老师杜原款知道申生是被陷害的，极力劝说申生亲往绛都向晋献公解释，申生拒绝。太子申生说：“父王年事已高，若失去骊姬，便会寝食难安。即便我出面澄清，父王必将迁怒于她，此举万万不可。”
杜原款又劝申生出逃他国，申生再次拒绝。太子申生说：“我背负弑父恶名逃亡，诸侯谁会接纳我？唯有一死明志。”
申生为了不宣传父亲杀子的恶名，最终在曲沃自杀身亡。
太子申生死后，骊姬又在晋献公面前挑拨道：“公子重耳和夷吾兄弟两也参与了申生准备弑父的计划。”晋献公大怒。
申生、重耳、夷吾，这三位公子都出生的比较早，他们见证了爷爷晋武公“曲沃代翼”的最后阶段，父亲晋献公即位接手完整晋国的时候，重耳已经21岁了。可以说他们是在血与火中成长起来的，本来一切风平浪尽，岁月静好，直到骊姬之乱的发生。父亲年老昏聩，偏听宠妃，逼死了大哥申生。
公元前655年，晋献公出兵攻打重耳和夷吾的封地。
此时重耳戍守蒲邑，手握兵权，又得人心。但是和哥哥申生一样，孝在他心中占的比重更多一点，于是他下令军队不得抵抗，选择了前途未卜的逃亡之路。
及难，公使寺人披伐蒲。重耳曰：“君父之命不校。”乃徇曰：“校者，吾仇也。”逾垣而走。披斩其祛，遂出奔翟。
——《左传·僖公五年》
重耳先是逃到了蒲邑，寺人披领兵追杀公子重耳，重耳翻墙逃走，寺人披挥刀砍去，一刀斩断了重耳的袖子，重耳慌忙逃窜，最后重耳逃亡到了姥姥家狄国。
因为重耳的妈妈是狄国人，是外族少数民族。当年晋献公从狄国娶了两个姐妹，姐姐生了公子重耳，妹妹生了公子夷吾。
夷吾则和两个哥哥不同，他选择起兵对抗父亲，屈城防守严密，晋献公没能攻下。
使人伐屈，屈城守，不可下。
——《史记》
二十三年，献公遂发贾华等伐屈，屈溃。夷吾将奔翟。冀芮曰：“不可，重耳已在矣，今往，晋必移兵伐翟，翟畏晋，祸且及。不如走梁，梁近於秦，秦彊，吾君百岁後可以求入焉。”遂奔梁。
——《史记》
公元前654年，晋献公派遣贾华等人讨伐屈邑，屈邑百姓逃散。夷吾准备逃往狄国。郤芮说：“不行，你的哥哥重耳已经在那里了，您再逃去，晋国必定转移军队来证讨狄国，狄人害怕了，您们就有祸了，不如逃往梁国，梁国靠近秦国，秦国强大，等晋君去世后，您就可求秦国送您回国了。”于是夷吾逃往梁国（位于今陕西韩城南）。梁国距离秦国非常近，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公子夷吾首先被秦穆公护送回晋国做国君的原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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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公子重耳逃到狄国，公子夷吾逃到梁国 ©惟真坊
03
流亡列国
①晋国内乱，重耳奔狄
重耳往狄国跑的原因有二：一、狄国是重耳母亲的故国，也是舅舅狐偃的故国，相对比较安全；二、交通便利，如狐偃所说：“吾来此也，非以狄为荣，可以成事也。”因为狄国邻近晋国，兼有“奔而易达，困而有资”之利，一旦时机到来，可以返回晋国谋求君位。
公元前651年，在位26年的晋献公去世，临终时立遗嘱让骊姬之子姬奚齐继位，大夫荀息担任相国辅政。但是朝中大夫多是三位公子的支持者，晋献公生前还能压制他们，现在晋献公死了，血腥的纷争也就开始了。
在晋献公葬礼中，太子申生的支持者卿大夫里克将奚齐杀死，荀息便立骊姬妹妹之子卓子为君。公元前650年，里克又弑杀了卓子，并将祸乱晋国的骊姬鞭死，里克也由此掌握了晋国大权，相国荀息在悲愤中自杀身亡，可怜了两个小朋友成了骊姬野心的牺牲品。
此时晋国国内大乱，君主之位空缺。里克和邳郑等大夫们首先想到了公子重耳，于是派狐偃之兄狐毛至狄国迎接公子重耳，打算拥立他回国即位，但重耳辞谢道：“我是违背父命出逃的人，父亲去世我也没能在灵前尽孝，实在不敢回国即位，请大夫还是改立其他公子吧。”
重耳谢曰：“负父之命出奔，父死不得脩人子之礼侍丧，重耳何敢入！大夫其更立他子。”
——《史记》
使者回报里克，里克又派人到梁国迎接公子夷吾。夷吾想回去即位，夷吾的谋臣吕省、郤芮说：“国内明明还有可以拥立的公子，里克却要到国外寻求继承人，这样的做法难以取信于人，怕会引起其他公子的不满。如果不借助秦国的力量，护送您回国即位，恐怕会有危险。”
吕省、郤芮曰：“内犹有公子可立者而外求，难信。计非之秦，辅彊国之威以入，恐危。”
——《史记》
于是夷吾就派郤芮送重礼贿赂姐夫秦穆公，并许诺说：“如果能帮助我回国即国，到时愿将晋国河西土地割让给秦国。”河西之地对秦国有着非常重要的战略地位，河西高原与函谷关形成完整防御体系：河西高原俯瞰三晋，函谷关依托黄河天险与秦岭山脉构成“城门”，有了河西之地秦国因为当时能构建一个完美的军事要塞。秦穆公当即应允。
夷吾又送信给里克说：“如果能帮助我回国即位，到时我愿将汾阳之地赏赐给您。”
就这样里应外合，秦穆公派兵送夷吾回晋国。齐桓公听说晋国内乱，于是派隰朋会合秦人一同送夷吾到晋都。
乃使郤芮厚赂秦，约曰：“即得入，请以晋河西之地与秦。”及遗里克书曰：“诚得立，请遂封子於汾阳之邑。”秦缪公乃发兵送夷吾於晋。齐桓公闻晋内乱，亦率诸侯如晋。秦兵与夷吾亦至晋，齐乃使隰朋会秦俱入夷吾，立为晋君，是为惠公。
——《史记》
公元前650年，公子夷吾即位，是为晋惠公。
公元前643年，晋惠公稳定国内局势后，决定派杀手去除掉心腹隐患重耳，进一步稳定自己的君位。而这位杀手就是之前刺杀过重耳的勃鞮（dī），又叫寺人披、履鞮。
此时的重耳在狄国天天逐狐射鸟，狩兔猎鹰，一住就是十二年。狄国曾讨伐赤狄廧咎如（qiáng gāo rú），掳获两名首领的女儿：叔隗（wěi）和季隗。狄国君主便将这两个女子送给了当时逃亡在狄的重耳，重耳又将姐姐叔隗送给赵衰（cuī），娶了妹妹季隗。季隗为他生了两个儿子伯鯈（tiáo）和叔刘。追随重耳的大臣也在狄国娶妻生子，安享太平。
重耳遂奔狄。狄，其母国也。是时重耳年四十三。
——《史记》
就在晋惠公派出杀手勃鞮时，身在晋国的狐突也悄悄派家臣抵达狄国送信，原来狐突的两个儿子狐毛和狐偃正追随着重耳。狐偃急忙将消息告知重耳。重耳这时已在这里居住十二个年头，有两个儿子了，便有些恋恋不舍。狐偃提醒他：“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娶妻生子，而是为了国家大事，我们在这里只是暂时落脚，现在应到一个能帮助咱们复国的强大国家去。”
重耳闻之，乃谋赵衰等曰：“始吾奔狄，非以为可用与，非翟可用兴起，故奔之也。以近易通，故且休足。休足久矣，固原徙之大国。夫齐桓公好善，志在霸王，收恤诸侯。今闻管仲、隰朋死，此亦欲得贤佐，盍往乎？”
——《史记》
重耳得消息后，便与赵衰等谋士商议道：“当初我逃到狄国，只是因为狄国靠近晋国且交通便利，故而暂且安顿下来。如今已休整多时，齐国国君齐桓公乐行善政，志在称霸天下、安抚诸侯。现在听说管仲、隰朋已去世，齐国正需要贤才辅佐，何不去投奔齐国呢？”
于是重耳决定逃亡齐国。
而晋惠公派出的杀手勃鞮不是个简单人物，他的办事速度重耳是领教过的。早在公元前655年，骊姬之乱时，晋献公就派勃鞮到蒲城谋杀公子重耳，以两天为期限，结果勃鞮只用一天就到了。重耳没有准备，措手不及，勃鞮一剑斩断了重耳的袖子，重耳爬墙侥幸逃走。这一次晋惠公让勃鞮三天后动身，结果勃鞮第二天就动身了，重耳便吸取上次的教训，连狄国国君也来不及辞行就急急忙忙地走了。
重耳谓季隗：“待我二十五年，不来而后嫁。”对曰：“我二十五年矣，又如是而嫁，则就木焉，请待子。”
——《左传》
重耳临行时嘱咐妻子季隗：“希望你能抚养好孩子，等我回来，如果二十五年后我未能回来，你就改嫁。”季隗安慰重耳说：“好男儿志在四方，我现在已25岁，若再等25年才改嫁，自己已经是行将就木，还嫁什么人。我会抚养好孩子，也会等你回来。
《史记》记载，重耳逃往狄国时已43岁，在狄国12年，此时已经55岁，再等上25年，已经80岁了，而季隗这时只有25岁。“我已下决心不再改嫁，立志等你回来，你不要有后顾之忧，一心一意地去完成复国大业吧。”季隗的话对重耳真是莫大的鼓舞，言语之中饱含着款款深情。这段“不复成嫁，请待子”的历史典故也在后世传为佳话。
之后重耳匆忙收拾行装逃亡，这次的目的地是齐国。
②卫国受辱，信念动摇
离开狄国后，重耳带着赵衰、狐偃、介子推等随从赶路。他们风餐露宿，日夜兼程，一路上历经了无数的艰辛。当他们途经卫国时，本以为会得到卫国国君的帮助和支持，然而现实却给了他们沉重的一击。
卫国国君卫文公目光短浅，看到重耳只是一个落魄公子，认为他没有任何利用价值，便对他十分冷淡，甚至拒绝接见他。重耳和他的随从们在卫国都城的城门外苦苦等待了许久，却始终没有得到卫文公的召见。他们感到无比的失望和愤怒，却又无可奈何。
重耳一行只得继续前行，到达五鹿这个地方时，重耳已经饿得头晕眼花，几乎快要支撑不住了。他看到路边有几个农夫正在田间劳作，便让随从去向他们讨点吃的。
农夫们看到重耳一行人衣衫褴褛，狼狈不堪的样子，知道他们是落难之人。其中一个农夫不但没有给予他们帮助，反而捡起一块土块，嬉笑着递给重耳，说道：“给，吃吧！”重耳看到农夫如此戏弄自己，心中的怒火顿时燃烧起来。他身为晋国的公子，何时受过这样的侮辱？他愤怒地举起鞭子，想要狠狠地教训这个农夫。
就在这时，狐偃急忙上前拦住了重耳。他接过农夫手中的土块，笑着对重耳说：“公子，这可是个好兆头啊！土地是国家的根本，农夫把土块送给您，这意味着上天要把土地赏赐给您，您将来一定会得到晋国的天下。”重耳听了狐偃的话，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下来。他仔细一想，觉得狐偃说得也有道理，于是便郑重地接过土块，将其收了起来。虽然心中仍有不甘，但重耳还是强忍着饥饿和屈辱，继续带领着随从们向前走去。
这次在卫国的遭遇，让重耳深刻地体会到了世态炎凉，也让他更加坚定了复国的决心。他暗暗发誓，一定要回到晋国，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，让那些曾经轻视他、侮辱他的人都付出代价。
③齐国享乐，初心难守
离开卫国后，重耳一行人继续踏上了流亡之路。他们历经千辛万苦，终于抵达了齐国。当时的齐国，在齐桓公的统治下，国力强盛，是春秋时期的霸主之一。齐桓公得知重耳来到齐国后，出于对他的敬重和对晋国局势的考虑，决定以隆重的礼节接待他。
齐桓公不仅送给重耳大量金银珠宝，还将宗室之女姜氏嫁给了他，并赐车马二十乘。在齐国的这段日子里，重耳过上了安逸舒适的生活。他有了美丽的妻子、丰厚的财富、温暖的住所，每天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。渐渐地重耳开始沉迷于这种安逸的生活，忘记了自己的复国大业。他不再像以前那样，每天思考着如何回到晋国，如何夺回属于自己的王位。他觉得，就这样在齐国度过余生，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。
然而，重耳的随从们却并不这么想。他们跟随重耳流亡多年，历经了无数的艰难险阻，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帮助重耳回到晋国，成就一番霸业。他们看到重耳如今沉迷于享乐，心中十分焦急。他们深知，如果重耳继续这样下去，不仅复国大业将化为泡影，他们多年的努力也将付诸东流。
于是，狐偃、赵衰等随从们开始商量如何让重耳重新振作起来。他们知道，直接劝说重耳可能不会有什么效果，因为重耳已经在安逸的生活中迷失了自我。经过一番深思熟虑，他们决定与重耳的妻子姜氏商议，共同想出一个办法，让重耳离开齐国，继续为复国大业而努力。
一天，姜氏找到重耳，神情严肃地对他说：“你是一个有远大抱负的人，怎么能因为一时的安逸而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呢？你看看你的随从们，他们跟随你多年，不离不弃，就是希望你能回到晋国，成为一国之君。你不能让他们失望啊！”重耳听了姜氏的话，心中虽然有所触动，但他还是舍不得离开齐国的安逸生活。他对姜氏说：“我现在生活得很好，为什么还要去冒险呢？复国大业太艰难了，我不想再折腾了。”
重耳：“人生安乐，孰知其他！必死於此，不能去。”
——《左传》
重耳说：“人生只要安乐，何必理会其他！我宁可死在齐国，也绝不离开。”
姜氏见重耳如此执迷不悟，便与狐偃等人商量，决定采取强硬的措施。他们趁重耳喝醉的时候，“醉而载之以行。”将他抬上了马车，然后驾车离开了齐国。重耳一觉醒来，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齐国，他顿时大怒。他拿起长戈，想要杀死狐偃，以泄心头之恨。狐偃说：“如果杀了我能成全您的大业，我情愿去死。”重耳说：“如果大事不成，我就吃你这个舅舅的肉！”狐偃笑说：“公子，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。如果你继续留在齐国，就会永远失去复国的机会。我们希望你能重新振作起来，为了晋国的未来，也为了我们这些跟随你的人。要是大事不成，我的肉又腥又臊，怎么值得你吃！”
重耳听了狐偃的话，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。他冷静下来后，仔细思考了狐偃的话，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。他意识到，自己确实不能因为一时的享乐而忘记了自己的责任和使命。于是，重耳放下了手中的长戈，对狐偃说：“舅舅，我错怪你了。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，我一定会重新振作起来，完成复国大业。”就这样，重耳在狐偃等人的劝说下，坚定了复国的信念。他带着随从们，继续踏上了流亡之路，向着未知的未来前行。
④曹郑碰壁，坚持不懈
离开齐国后，重耳一行人继续踏上了流亡之路。他们来到了曹国，希望能在曹国得到一些帮助和支持。然而，曹国国君曹共公是个目光短浅、毫无远见之人，他不但没有以礼相待重耳，反而做出了一件令人不齿的事情。曹共公听闻重耳的肋骨与众不同，是连成一片的，便对重耳的身体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。他竟然趁着重耳洗澡的时候，偷偷地躲在一旁偷窥，想要亲眼看看重耳的骈肋。曹共公这种无礼的行为，让重耳感到无比的愤怒和羞辱。他暗暗发誓，将来一定要让曹共公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。
在曹国受辱后，重耳一行人继续前行，来到宋国。此时的宋国国君宋襄公刚刚在泓水之战中战败，且身受重伤，但他还是很敬重重耳的为人和才华。他尽自己所能，向重耳赠送了八十匹马，以表达自己对重耳的支持和敬意。重耳对宋襄公的慷慨相助十分感激，虽然这些马匹对于他的复国大业来说可能只是杯水车薪，但宋襄公的这份情谊，却让重耳在这艰难的流亡岁月中感受到了一丝温暖。
离开宋国后，重耳一行人来到了郑国。郑国国君郑文公对重耳十分冷淡，没有给予他应有的礼遇。郑文公认为重耳只是一个流亡的公子，没有什么利用价值，不值得他以礼相待。郑国大夫叔瞻却有着独到的眼光，他看出重耳并非池中之物，将来必有一番作为。
于是，叔瞻劝谏郑文公说：“晋公子重耳贤明，他的随从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才，而且晋国和郑国还是同姓诸侯国。我们应该以礼相待重耳，否则日后可能会带来灾祸。”但郑文公却不以为然，他傲慢地说：“从诸侯国中逃出的公子经过我国的太多了，怎么能都以礼相待呢？”叔瞻见郑文公不听劝告，接着劝谏道：“如果您不以礼相待，不如直接杀掉重耳，以免留下后患。”郑文公听了叔瞻的话，觉得他的建议过于极端，没有采纳。就这样，重耳在郑国不仅没有得到任何帮助，反而再次遭受了冷遇。
尽管在曹国、郑国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挫折和困难，但重耳并没有因此而气馁。他深知，复国之路必然充满艰辛，这些挫折只是对他的考验。每一次的碰壁，都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，他心中的复国之火燃烧得更加旺盛。他相信，只要自己坚持不懈，总有一天能够回到晋国，实现自己的抱负。于是，重耳带着随从们，收拾好心情，继续踏上了流亡之路，向着下一个未知的国度前行。
⑤楚国受礼，许下承诺
离开郑国后，重耳一行人历经千辛万苦，终于来到了楚国。楚国是当时南方的大国，国力强盛，楚成王雄心勃勃，一心想要称霸中原。当楚成王得知重耳来到楚国后，他意识到这是一个与晋国建立联系的好机会。
楚成王以对待诸侯的礼节迎接重耳，为他举办了盛大的宴会。宴会上，楚成王对重耳十分热情，频频向他敬酒，表达对他的敬重。重耳面对楚成王的厚待，心中既感动又感激。他深知，在这流亡的岁月里，能得到如此礼遇是多么的难得。
酒过三巡，楚成王笑着问重耳：“公子若返回晋国，做了晋君，该怎么报答我呢？”重耳听后，沉思片刻，回答道：“美女玉帛，楚王有之；羽衣皮服，楚国皆产。晋国有的，楚国都有，我实在不知道该拿什么报答您。”楚成王听了重耳的回答，哈哈一笑，说：“话虽如此，但你总该有所表示吧。” 重耳略加思索，认真地说：“倘若托大王的福，我真能回国即位，我愿与贵国友好相处。但如果有一天，晋、楚两国兵戎相见，我将命令晋军退避三舍，作为对您的报答。如果这样还不能得到您的谅解，我们只能一决胜负了。”
重耳的回答，让在场的人都感到十分惊讶。楚成王的弟弟子玉，对重耳的话感到不满。他认为重耳出言不逊，竟敢如此与楚成王说话，实在是太狂妄了。子玉愤怒地对楚成王说：“君王对待晋公子太好了，可他却如此无礼。请您下令杀了他，以免日后成为楚国的祸患。”楚成王听了子玉的话，却摇了摇头，说：“晋公子重耳品行高尚，虽然在外流亡多年，但他的随从都是国家的贤才，这是上天的安排。我们不能杀了他，而且他的话也并无不妥。”楚成王不仅没有听从子玉的建议，反而对重耳更加敬重。他认为重耳是一个有诚信、有远见的人，将来必定能成就一番大业。
在楚国的这段日子里，重耳受到了楚成王的厚待。他与楚成王建立了深厚的友谊，也从楚国的文化和政治中汲取了许多宝贵的经验。然而，重耳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复国大业，他时刻关注着晋国的局势，等待着回国的机会。
⑥秦国助力，终回晋国
楚成王虽然对重耳礼遇有加，但他也有着自己的政治考量，他希望重耳能够割让晋国的土地作为楚国帮助他复国的报酬。重耳深知，割让国土是对国家和人民的背叛，他坚决拒绝了楚成王的要求。这使得楚成王意识到，重耳并非是一个可以轻易掌控的人，他开始对是否全力支持重耳复国产生了犹豫。
此时，一个改变重耳命运的机会悄然降临。公元前637年，重耳的弟弟晋惠公夷吾去世，晋惠公的儿子晋怀公继位。晋怀公是一个心胸狭隘、目光短浅的人，他担心重耳回国会威胁到自己的君位，于是开始清洗国内重耳的支持者。这引起了晋国国内许多大臣的不满，他们开始暗中与重耳联系，希望他能够回国，重振晋国。
与此同时，秦国的国君秦穆公也一直关注着晋国的局势，他深知重耳是一位贤能之人，若能帮助重耳回到晋国登上君位，秦国便能在晋国树立一个亲秦的政权，从而增强秦国在中原地区的影响力。于是，秦穆公派人前往楚国，邀请重耳前往秦国，商议复国之事。
重耳得知秦穆公的邀请后，心中十分激动。他深知，秦国是一个强大的国家，秦穆公的支持对于他的复国大业来说至关重要。于是，重耳毫不犹豫地决定前往秦国。到达秦国后，秦穆公以极高的规格接待了重耳，不仅为他提供了舒适的住所和丰富的物资，还将同宗室的五位女子嫁给了重耳。秦穆公的这些举措，不仅表达了他对重耳的重视和支持，也进一步巩固了秦、晋两国之间的关系。
在秦穆公的支持下，重耳开始积极筹备回国事宜。他与秦国的大臣们密切合作，制定了详细的复国计划。同时，重耳还与晋国国内的支持者取得了联系，得到了他们的响应和支持。他们纷纷表示，愿意在重耳回国时，作为内应，协助他夺取政权。
公元前636年，一切准备就绪。秦穆公亲自派兵护送重耳回国。在秦军的护送下，重耳率领着他的随从们渡过黄河，踏上了晋国的土地。晋怀公得知重耳回国的消息后，惊恐万分。他急忙调集军队，试图阻止重耳回国。然而，晋怀公的统治早已失去了民心，他的军队士气低落，毫无斗志。当重耳的军队与晋怀公的军队相遇时，晋怀公的军队纷纷倒戈，加入了重耳的阵营。
重耳顺利地进入了晋国的都城曲沃。在曲沃，重耳举行了盛大的登基仪式，正式成为了晋国的国君，史称晋文公。
至此，重耳长达十九年的流亡生涯终于画上了句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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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晋文公重耳19年的流亡之路 ©惟真坊
04
改革内政
公元前636年，晋文公重耳结束了长达十九年的流亡生涯，在秦国的帮助下，成功回到晋国，登上了国君的宝座。此时的晋国，历经多年的内乱，国力衰微，民生凋敝，国内局势动荡不安。面对这样的局面，晋文公深知，要想实现晋国的复兴和强大，就必须进行全面而深刻的改革。
晋文公首先在政治上进行了一系列的整顿和改革。晋国经历了“曲沃代翼”“骊姬之乱”后，国内公族已经被清洗的差不多了，晋国大权都在旧臣和贵族手中，晋文公能依仗的就是跟着自己流亡的家臣。更为紧要的是韩原之战后，晋国大量征收军赋来弥补耗费的军力，这一举措导致晋国赋税十分沉重，所以晋国当时高利贷盘剥十分盛行，很多国人沦为债务奴隶，社会矛盾非常尖锐，晋国迫切需要减轻奴隶债务和赋税来缓解社会矛盾。
其实晋国这个国家能一直保持强盛，就是因为在不断的改革。晋文公的改革大多延续前任的政策，并加以改良，再坚持执行下去。就如晋惠公的二项改革措施——“作爰田”与“作州兵”。
韩原之战后，晋国财力、兵力元气大伤，晋惠公为了讨好贵族（国人），将属于晋公室的部分公田分给国人，以换取国人的支持，称为“作爰田”。而“作州兵”是将野人也纳入征兵体系，主要是为了补充兵源。
晋文公先稳住基本盘。推行“昭旧族，爱亲戚，明贤良，尊贵宠，赏功劳，事耇老，礼宾旅，友故旧”的基本国策。流亡19年的经历使晋文公深谙权力制衡之道，“昭旧族”与“明贤良”并举，既安抚传统贵族，赏赐给他们爵位和土地，重新团结了贵族集团势力，又破格任用追随自己流亡的贤士。将旧族代表栾枝（守国派）与新贵先轸（流亡派）同置六卿，形成“旧族掌礼制，新贵握兵权”的互补结构，稳定了国家局势。
再在“作爰田”的基础上实行“列地以分民”，将一部分公田分给国人之下的“民”，进一步推动土地私有化的进程。推行了“旧田半税、新田不税”的土地赋税制度，极大地扩展田地，大大的缓解了晋国国内的矛盾。
晋文公广纳贤才，任用了狐偃、赵衰、先轸、贾佗、魏犨等一大批有才能、有品德的贤臣良将。这些人在晋文公流亡期间，始终不离不弃，跟随他四处奔波，历经磨难。他们不仅忠诚可靠，而且各具专长，在政治、军事、外交等方面都有着卓越的才能。
在这些贤臣的辅佐下，晋文公建立了一套高效、廉洁的政治体系。他加强了中央集权，削弱了贵族的势力，使得国家的政令能够更加顺畅地传达和执行。同时，他还注重选拔人才，推行了“明贤良” 的政策，他将才华横溢的先轸升为中军元帅，还规定异姓宗族“掌其远官”。此项改革彻底否定了宗法分封制下“世卿世禄制”的任官原则，形成“食有劳而禄有功”的用人制度。此项制度打破了以往贵族世袭官职的传统，为那些出身低微但有才能的人提供了晋升的机会。这一政策的实施，极大地激发了社会的活力，使得晋国的政治氛围焕然一新。
在经济方面，晋文公推行了“通商宽农” 的政策。他鼓励农民开垦荒地，增加耕地面积，同时推广先进的农业技术，提高农业生产效率。为了减轻农民的负担，他减少了农业税，让农民能够安居乐业。在商业方面，他降低了关税，去除了商业活动中的各种限制，使得商品能够更加自由地流通。他还积极鼓励手工业的发展，提高了手工业产品的质量和产量。这些措施的实施，使得晋国的经济得到了快速的发展，国家的财政收入大幅增加，为晋国的强大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。
当时，霸主齐桓公去世，泓水之战中楚国击败了想当霸主的宋襄公，维持“天下秩序”的霸主之位空缺。被看作“蛮夷”的楚国国力大增，宋、陈、鲁、许等国与齐国解除盟约，与楚国结盟，楚国的势力范围直达晋国南境。晋国在这样的处境下，迫切需要加强军事力量，构建一支强大的军队，才能与楚国抗衡。
于是晋文公在军事上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，将军队编制从上、下两军扩充为上、中、下三军，每军设将、佐各一名，分别由六卿担任。又规定中军将领为“元帅”，统管上、下二军，既是三军首领，又是最高行政长官，即“军政合一”的体制。这一制度的建立，使得晋国的军队指挥更加统一，战斗力得到了极大的提升。同时，他还注重军队的训练和装备的更新。他选拔了一批优秀的将领，对士兵进行严格的军事训练，提高了士兵的战斗素质。他还大力发展军事技术，制造了先进的武器装备，使得晋国的军队在战场上具备了更强的竞争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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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三军六卿制度 ©惟真坊
但晋文公的改革也为日后晋国的分裂埋下了隐患。晋文公建立三军制以后，凡是作为晋国中军将领都是集军政大权于一身，一些异姓卿族登上了政治舞台，掌握军政大权后，趁势培植自己的力量，这些异姓卿族与国君争权夺利，甚至杀死国君，以至于导致晋国后期的六卿专政，最后三家分晋。
05
勤王救驾
公元前636年，晋文公刚刚即位，周天子这边也出了个争夺王位的大事。
周襄王发觉王后隗氏（狄人）与弟弟王子带秘密勾结，立即废黜了隗后。同年秋天，王子带率领狄人的军队进攻周王室，周军大败。王子带自立为王，与隗氏住在温地（今河南省温县西南）。周襄王仓皇出逃，避居于郑国的汜（今河南省襄城县），并昭告天下诸侯勤王救驾。
公元前635年春天，秦穆公率军到达黄河岸边，准备发兵勤王。
此时晋文公刚刚回国即位，晋国经历大乱后，政局不隐，国力衰弱，晋文公对勤王事宜迟疑不决。狐偃却以其敏锐的政治嗅觉和远见卓识，意识到这是晋国成为诸侯盟主的天赐良机。当时，整个局势对晋极为不利：
南方的楚国，自成王继位后，不断向北方扩张领土。齐楚召陵之盟，楚国虽然暂时停止了北上的脚步。但随着齐桓公的去世，楚国加紧了北上的步伐，大有继齐桓公之后而称霸中原之势；西边的秦国也不偏安于边陲，一直在觊觎晋国的领土。
狐偃心里明白，只有南阻强楚，西扼悍秦，才能入主中原。而此时的晋国积贫积弱，国力维艰，在经济、军事方面尚无力与秦楚抗衡。因此，必须在政治上取得诸侯的信任，提高晋国的威望。而且周王室同晋宗室有名义上的宗法关系，不救则失之于义。
继父之业，定武之功启土安疆，于此乎在矣。
——《左传》
狐偃力劝文公：“继承先君的宏图大业，通过武功建立基业，开拓疆土安定边境，关键就在此时啊！”
公元前635年，晋文公在狐偃的建议下，抢先发兵救援周襄王，杀王子带于隰城（今山西隰县及周边一带），迎接周襄王回到都城洛阳。
对夺得勤王首功的晋文公，周襄王自然是感激不尽，设宴款待晋文公，并把将樊、温、原和攒茅之地赏赐给晋国，于是晋国就和郑国接壤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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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周襄王为了答谢晋文公，将南阳的土地赏赐给了晋国，晋国就和郑国接壤了 ©惟真坊
就这样尊王大旗从齐桓公手里传递到了晋文公，而晋文公也取代齐桓公成为新一代霸主。
06
城濮之战
在晋文公的不懈努力下，晋国的国力日益强盛，逐渐成为了中原地区的强国之一。然而，此时的楚国，作为南方的大国，也在不断地向北扩张势力，企图称霸中原。楚国的野心与晋国的利益产生了严重的冲突，两国之间的矛盾日益加剧，一场大战在所难免。
公元前633年4月，晋文公即位第四年，雄心勃勃的南方霸主楚成王，率领陈、蔡、郑等国联军，围攻江河日下的宋国，宋成公派人向晋国求救。
晋文公这下犯难了，当年流亡逃难之时，宋国和楚国对自己都是以礼相待，如果救援宋国，就要与楚国为敌。特别是楚成王，当年以诸侯之礼接待自己，离开楚国之时还送了好多礼物。仅仅时隔四年之后，就与当年的恩人楚成王为敌，一向以仁义自居的晋文公实在是左右为难！
晋国大将先轸劝道：“称霸大业，就在此时！就不要理会那么多了。”
狐偃见晋文公还是犯难，便建议道：“靠近我们晋国的曹、卫两国是楚国的盟友，如果讨伐曹、卫，楚军必然前来救援，这样就可解宋国之围。”
当年流亡之时，曹、卫两国对公子重耳一行十分无礼。晋文公正想报仇，又可借机救援宋国，还不会与楚国正面交锋——可谓一举三得。
公元前632年春，晋文公即位的第五年，为了救援宋国，采用“围魏救赵”的策略，出动三军进攻曹、卫两国。晋文公任命先轸为元帅，统率中军，郤溱辅佐；狐毛统率上军，狐偃辅佐；栾枝统率下军，胥臣辅佐。
曹、卫两国本是小国，很快就被晋国大军顺利拿下，晋文公也着实报了当年之仇。为了刺激围攻宋国的楚军，晋文公把曹、卫两国的土地分给宋国。楚成王见失去曹、卫两个北方的盟国支援，果然撤军回国。
楚国令尹子玉对忘恩负义的晋文公非常不满，劝说楚王讨伐晋军。楚成王道：“晋文公在外流亡十九年，历经磨难才登上国君之位，上承天意下得民心，不可与之为敌。”子玉仍然坚持己见，执意要与晋军决战。楚成王有些恼怒，便只派给他少部分兵力，自己率领主力撤回楚国。
子玉以有限的兵力组建左、中、右三军，准备北上与晋国对阵。以若敖氏家族的私属精锐部队统率中军，子西（斗宜申）统率左军，子上（斗勃）统率右军。楚国的附属国郑、许居左军，陈、蔡居右军。
子玉准备先礼后兵，便派宛春通报晋国，要求晋国恢复曹、卫两国君位，退还两国的土地，楚国才解除宋国的围困。在狐偃的建议下，晋文公断然拒绝楚军的要求，并扣押宛春激怒子玉。同时在私下与曹、卫两国达成协议，同意退还土地，恢复两国国君之位。曹、卫两国自然乐意，便宣布与楚国断绝关系，转而同晋国结盟。
子玉听闻大怒，率军舍弃宋国，气势汹汹地向晋军扑来。
公元前 632 年，晋文公亲自率领军队，并联合秦、齐、宋等国的军队，与楚国及其盟国的军队在城濮（今山东鄄城西南）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决战，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城濮之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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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城濮的地理位置 ©惟真坊
战争初期，晋文公为了实现当年对楚成王的承诺，同时也是为了避开楚军的锋芒，迷惑敌人，命令晋军主动“退避三舍”，向后撤退了九十里。这一举措不仅展现了晋文公的诚信和大度，也赢得了各国的赞誉和支持，使得晋军在政治上占据了主动地位。
楚军统帅子玉，是一个骄傲自大、刚愎自用的人。他见晋军后退，以为晋军胆怯，便不顾楚成王的告诫，执意率军追击。晋军则利用楚军的轻敌心理，采取了一系列巧妙的战术。晋军下军佐将胥臣用虎皮蒙在马背上，首先向楚军的右翼—— 陈、蔡联军发起攻击。陈、蔡联军以为是真老虎来了，吓得惊慌失措，纷纷逃窜。楚军的右翼很快就被晋军攻破。
楚子玉、子上见自己的右军溃败，怒不可遏，并未理会陈、蔡右翼军的溃败，指挥中军和左军加强对晋中军和上军的攻势。见状，晋国大将狐毛率领上军假装向后退败，下军栾枝也率领军队以车辆曳树枝奔驰伪装后退，引诱楚军进攻。楚将子玉以为晋右翼败退，急忙令楚左军追击。
等楚左军追击晋上军时，顺利进入了晋军的埋伏圈，晋先轸郤溱率中军，狐毛狐偃率上军，一起共同围攻楚左军，楚左军寡不敌众、大输溃败。楚军的中军见左右两翼都被击败，士气大挫，也纷纷溃逃。
楚将子玉见左、右军皆败，不得不下令中军停止进攻，收拾残兵败将，退出战场，向南逃回楚国。被楚成王责备，羞愧自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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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城濮之战示意 ©惟真坊
城濮之战以晋军的大获全胜而告终。这场战役，不仅展现了晋文公卓越的领导才能和军事智慧，也彰显了晋国强大的实力。晋军以少胜多，击败了不可一世的楚军，打破了楚国称霸中原的美梦，使得晋国在中原地区的威望大增。
城濮之战后，晋文公的威望达到了顶点。他趁此机会，在践土（今河南原阳西南）大会诸侯，举行了盛大的会盟仪式。周襄王也亲自前来参加，会上晋文公隆重地向周天子报捷，献上俘获楚军的战车百辆、士兵千名。周天子非常高兴，赏赐晋文公红黑二色的弓箭、美酒、天子车驾及卫队三百人，并策命晋文公为“侯伯”，即诸侯之长，赋予了他代表周王室行使征伐其他诸侯国的权力，史称“践土之盟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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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践土的地理位置 ©惟真坊
从此，晋文公正式成为了春秋时期的霸主，晋国也迎来了它的鼎盛时期。
城濮之战，对于日渐式微的周王朝，对各怀私心的中原诸侯，其战略意义无疑是重大的。凭此一战，晋文公击败欲图北上称霸中原的楚军，迫使南夷楚国退回原有的桐柏山大别山以南地区，有力的打击和遏制了荆楚势力入侵中原的势头；逼于威势而依附楚国的鲁、曹、卫、陈、郑等中原诸侯，则脱离楚国重新回到中原集团，转而服从新的诸侯霸主——晋文公，中原局势得到安定。
在“尊王败夷”的旗帜下，晋文公赢得了周王室和中原诸国的支持，成为春秋时期继齐桓公、宋襄公之后新的诸侯霸主。
07
霸业团队
公元前636年，晋文公重耳在秦国的帮助下，成功回到晋国，登上了国君的宝座。他从一个落魄的公子，历经磨难，最终在秦国的帮助下，登上了晋国国君的宝座，也开启了晋国的争霸之路。
我们都知道春秋五霸，春秋五霸虽然有多个版本，但每次都能入选的是齐桓公、晋文公、秦穆公这三位，而这三位其中的顶级佼佼者无疑是晋文公。那是因为晋文公手下人才济济，集中了当时天下最顶尖的人才群体。
春秋时代，各诸侯国的人才没有像战国时代一样井喷，那时候得一二大才，便可以治国平下，而晋文公却不满足于此，几乎将全天下的人才都揽在身边。这也许就是一代伟人的魅力，即使在19年逃亡路上，公子重耳身边都紧跟着几位旷世奇才，帮助他成长，辅助他度过许多难关。
我们来盘点一下，围绕在晋文公身边的超级人才团队。
重耳做公子的时候，“年少好士，有贤者五人辅佐。”重耳当年从晋国流亡的时候，有五人誓死追随他，流亡过程中或是为他出谋划策，或是保卫他的安全，被称为五贤士。
这五个人在《左传》和《史记》中记载的人物是不同的。
《史记 · 晋世家》记载：“晋文公重耳，晋献公之子也。自少好士，年十七，有贤士五人。曰赵衰；狐偃咎犯，文公舅也；贾佗；先轸；魏武子。”《史记》记载的五贤士分别是：狐偃、赵衰、贾佗、先轸、魏犨。
《左传·僖公二十三年》：从者狐偃、赵衰、颠颉、魏武子、司空季子。《左传》记载的五贤士分别是：狐偃、赵衰、颠颉、魏犨、司空季子（胥臣）。
①狐偃
狐氏的族源有二种说法，一是来源于晋国首封之君唐叔虞，此说法来自春秋时期郑国叔詹。当时公子重耳流亡至郑国，郑文公不礼公子重耳，叔詹向郑文公谏言的时候道出了狐氏源自唐叔虞。
今晋公子有三祚焉，天将启之。同姓不婚，恶不殖也。狐氏出自唐叔。狐姬，伯行之子也，实生重耳。
——《国语》
如今公子重耳身具三大福兆，上天将要开启他的命运。同姓不可通婚，是因担忧后代不能繁盛。狐氏一族源出唐叔（晋国始祖），狐姬乃是伯行的女儿，正是她生下了重耳。
叔詹建议郑文公如果不以礼善待公子重耳，就杀了他，以免后患。
另一种说法是，狐氏源自周平王之子王子狐。《周郑交质》：王子狐为质于郑，郑公子忽为质于周。周平王与郑庄公矛盾很深，几乎到了开战的地步，为平息矛盾，双方决定互换人质，郑国让郑公子忽（郑昭公）到周王室去做人质，周王室让公子狐到郑国做人质。
周平王去世，太子忽才得以回到郑国。公子狐也回国准备继承王位，但在途中病死，王位由平王的孙子姬林（公子狐兄长之子）继承，是为周桓王。
二种说法，都指明狐氏出自姬姓，但唐叔虞的说法较为可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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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狐氏人物谱系 ©惟真坊
狐突，字伯行，狐毛、狐偃之父，晋文公重耳之外祖父。狐突在史料中记载不多。
大子帅师，公衣之偏衣，佩之金玦。狐突御戎，先友为右。
——《左传》
太子申生统率军队，晋献公让他穿上左右异色的偏衣，佩戴青铜制成的金玦。狐突为太子驾驭战车，先友担任车右护卫。
晋献公宠幸骊姬意图废黜太子申生，晋献公命太子穿上“偏衣”——一种左右异色、象征分裂的特殊服饰，暗示对太子的疏远。“金玦”为青铜制环形缺口的佩饰，“玦”谐音“决”，暗含决绝之意。此时的狐突不仅是太子申生的老师，还是申生的坚定支持者。
公元前661年，晋献公扩充军队为二军。晋献公自己统率上军，太子申生统率下军。
公元前659年，晋献公听信骊姬谗言，派遣太子申生攻打东山的皋落氏。大臣里克劝谏说：“行军打仗应该是君主的事，太子的责任是在君主外出期间，守好国家。如若太子将军，胜则占有更多的军权，这对君主是种威胁；败则不被军队信任，继位后君主可能不稳。”
晋献公却说：“寡人有子，未知其谁立焉。”寡人虽有儿子，却不知该立谁为继承人。
晋献公内心真正的想法是想换太子，立宠姬骊姬之子奚齐当继承人。所以此次让太子出兵攻打的是北狄中强大的东山皋落氏，想让太子申生失败。
里克听明白了晋献公的心思，也不再言语。后来太子申生也察觉到了父亲的用意，就问里克：“吾其废乎？”“我会被废吗？”里克也没办法，只得敷衍过去。
这件事也说明太子申生早就明白自己的处境，而且相当多的大臣也明白晋献公想废太子申生的情况。
于是在太子申生统兵攻打东山皋落氏时，跟随太子申生出兵的狐突就建议太子申生：趁机逃出晋国，不要回来。可太子申生不听，坚持与东山皋落氏一战，并获胜。
大军获胜归来后，“狐突杜门不出”，狐突意识到太子申生即将大难临头，只得避难在家中以免被牵连。
果然，公元前656年，太子申生被逼自杀。狐突因提前预感到了这一灾祸，作了准备，狐氏一族受到的波及较小。
此后狐突又一直侍奉晋国公室二十余年直至晋怀公回国当上国君。因为狐突的两个儿子狐毛、狐偃都追随公子重耳在外流亡，晋怀公害怕重耳回国争位，要求狐突将两个儿子狐毛、狐偃召回，并承诺只要二人回来，不追究责任。
狐突拒绝了，并说：“子之能仕，父教之忠。父教子贰，何以事君？”大意是父亲教给儿子的是“忠”，如果教他“背叛”，怎么侍奉君主。
于是晋怀公杀狐突。
狐突作为在晋国政治舞台上狐氏家族第一代，其人文武兼备，忠心耿耿，而又深明大义，打下了狐氏一族在晋国立足的基础，可谓狐氏一族在晋国的兴家之主。
狐毛、狐偃皆是狐突之子，为狐氏在晋的第二代，二人皆追随于公子重耳。
狐偃，字子犯，亦名舅犯、咎犯、臼犯、狐子、舅氏，狐毛的弟弟。
公元前656年，太子申生被逼自杀，狐氏二兄弟随重耳出逃在外。重耳逃至柏谷，对选择逃亡的国家摇摆不定，狐偃就建议重耳去自己的母国——狄国。
夫狄近晋而不通，愚陋而多怨，走之易达。不通可以窜恶，多怨可与共忧。今若休忧于狄，以观晋国，且以监诸侯之为，其无不成。
——《国语》
狄国靠近晋国又是你的母国，狄国跟晋国交往闭塞，投奔那里利于隐藏身份、避祸蛰伏。而且狄人对晋国不满，容易结为盟友，以狄为基地，可以观望晋国内乱发展，伺机而动。
重耳听其言，投靠狄国。
公元前651年，晋献公病逝。骊姬和其子奚齐被大夫丕郑与里克所杀，二人认为重耳可为晋君，于是遣人至狄国欲接其回国继位。重耳非常高兴，想回国承继君位。
不哀丧而求国，难；因乱以入，殆。以丧得国，则必乐丧，乐丧必哀生。因乱以入，则必喜乱，喜乱必怠德。
——《国语》
现在你的父亲晋献公刚刚去世，服丧期间不哀悼却想求得君位，难以成功；乘国家动乱之机回国即位，是有危险的。因为国丧而取得君位，就会被视为把国丧当作喜事，把动乱当作喜事，这些显然都与礼节相违背，以后怎么来训导民众呢？
狐偃就劝阻公子重耳，让其不要回国。狐偃认为此时的晋国太乱，不要轻易回去。里克等人就去请公子夷吾回国继位，公子夷吾把握住机会，也担心晋国局势太乱，自己压不住，就先以重礼贿赂秦穆公，借秦国之势，回国顺利继位，是为晋惠公。
公元前644年，晋惠公整理完晋国事务后，开始着手解决自己的竞争对手公子重耳。已经在狄国生活十二年的重耳没办法，只得再次流亡，流亡到齐国时，正值齐桓公执政后期。
此时重耳已经在翟国生活了十二年，有点乐不思蜀了。狐偃对同僚们说：“我们来翟国不是为了贪图享乐的，而是为了能更好地继承晋国。齐国的管仲已经去世了，齐国后继无人，而且齐桓公想要亲近晋国，并想得到远方国家的支持，如果我们去投奔他，他一定会重视我们。如今我们在这里已经呆了十二年了，准备得已经很充分了，可以离开了。”众人都觉得他说的对，加之杀手寺人披的再次到来，重耳和他的团队踏上前往齐国的征程。
重耳等人路经卫国的时候，卫文公没有按照国际惯例招待他。走到卫国的五鹿的时候，身上的钱财都用光了，以至于到了要饭的地步。乡野之人戏弄他，给了他一块土，重耳觉得受到了侮辱，要拿鞭子打他。
过卫。卫文公不礼焉。出于五鹿，乞食于野人，野人与之块，公子怒，欲鞭之。子犯曰：“天赐也。”稽首，受而载之。
——《左传》
狐偃拉住了他，对他说：”土块就是土地，这是老天爷把土地给了你，你一定能当上晋国的国君。“重耳恭恭敬敬向狐偃行礼，接过那块土，带着它继续赶往齐国去了。
此时的齐桓公虽年已垂暮，但雄心犹在，欲与晋联盟，与秦楚抗衡，维持霸主地位。重耳一行到了齐国，齐桓公对重耳礼遇有加，并将宗室女子嫁给了他，又给了他二十辆马车。就这样他们又在齐国待了一段时间，重耳表示“此间乐，不思晋也”。
齐桓公去世，五子争立，诸侯叛齐，内外交困，众人也劝重耳以大事为重，重耳不听。
众人没办法，只得舅舅狐偃出面，他们趁重耳喝醉的时候，“醉而载之以行”，将他抬上了马车，然后驾车离开了齐国。重耳醒来大怒，举戈要砍狐偃。
重耳大怒，引戈欲杀咎犯。咎犯曰：“杀臣成子，偃之原也。”重耳曰：“事不成，我食舅氏之肉。”咎犯曰：“事不成，犯肉腥臊，何足食！”乃止，遂行。"
——《史记》
重耳勃然大怒，举起长戈要杀咎犯（狐偃）。咎犯说：“杀了臣能成就公子霸业，臣愿以死谢罪！”重耳说：“若大事不成，到时我要吃了你！”咎犯回答：“如果您大事不成，那时我还不知道死在哪里了；如果您能成就大业，将来锦衣玉食的，您又怎么会吃我这样又腥又臊的肉呢？” 重耳于是放下了戈，一行人继续前行。
公元前636年，秦穆公派兵送重耳归晋复国，行到黄河岸边。
及河，子犯以璧授公子，曰：“臣负羁绁，从君巡于天下，臣之罪甚多矣。臣犹知之，而况君乎？请由此亡。”公子曰：“所不与舅氏同心者，有如白水！”投其璧于河。
——《左传》
狐偃将一块玉璧呈交给重耳请辞：“臣为您牵马执缰，跟随您流亡天下，臣的罪过实在太多了！连我自己都清楚，更何况您呢？请允许我在此离开。”重耳说：“我若不与舅舅同心同德，愿受黄河之神诛戮！”说罢将玉璧投入黄河。
狐偃看似请辞，实点醒重耳勿弃患难旧臣，这事其实也是为了流亡团队争功。
公元前636年，周王室发生叔带之乱。周襄王因此乱而逃到郑国避难，并派遣使者向秦、晋两国求助。
狐偃曰：“继文之业，定武之功，启土安疆，于此乎在矣！君其务之。”
——《国语》
狐偃言于晋侯曰：“求诸侯莫如勤王。诸侯信之，且大义也。”
——《左传》
狐偃劝文公要把握良机“勤王”“尊王”，否则秦穆公出师迎天子返回雒邑，就丧失成为诸侯霸主的机会了。
晋文公听取了狐偃建议，出兵平定了“王子带之乱”，在诸侯中引起了极大的震动；周襄王在危难中得到晋国的援助，感激之余，为了酬谢晋文公勤王之功，于是把阳樊、温、原、欑茅之田赐给文公以示嘉奖。
于是，晋国开始控制南阳地区，东向之道大开，出兵中原之路更为便利。可见，这次“勤王”可以算是名利双收。
城濮之战，更是狐偃军事智慧的集中体现。公元前633年，楚国联合陈、蔡等国攻打宋国，宋国向晋国求救。
狐偃分析局势后，提出了避开楚军锋芒，建议晋文公攻打楚国的盟友曹、卫两国，以解宋国之围。这样一来，楚国必然会回师救援曹、卫，从而达到“围魏救赵”的效果。晋文公采用他的建议，开始扩展军队，实行“三军六卿”之制。本来狐偃被任命为上军将，但是他将此位置让给了自己的哥哥狐毛，自己担任上军佐，来辅佐兄长。楚国得晋国攻打曹国和卫国，果然派大将子玉率领大军前来救援。
公元前632年，经过一番斗智斗勇后，晋国与楚国最终要交战了。
子犯曰：“师直为壮，曲为老，岂在久乎？微楚之惠不及此，退三舍辟之，所以报也。背惠食言，以亢其仇，我曲楚直。其众素饱，不可谓老。我退而楚还，我将何求？若其不还，君退臣犯，曲在彼矣。”
——《左传》
在城濮之战前，狐偃又向晋文公提出了“退避三舍”的策略。他说：“我们当初在楚国时，答应过楚成王，一旦晋楚两国交战，我们会退避三舍。现在正是履行诺言的时候。表面上是退让，实际上可以让我们占据道义的制高点，同时也能让楚军产生骄傲轻敌的心理，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，出奇制胜。”晋文公听从了狐偃的建议，下令晋军后退九十里。
四月初一，晋、宋、齐、秦四国驻扎在城濮，楚国则驻扎在险要之地，晋文公很焦虑，犹豫不决是否要攻打楚国。栾枝劝晋文公出击：“汉水以北的姬姓诸侯，全被楚国吞并了。不要因当年流亡时受到楚国的小恩惠而忘记大仇，况且楚军劳师远征，疲惫不堪，您何必忧虑？若战胜楚国，必得诸侯拥戴；即便战败，我们外有黄河天险，内有太行为屏障，晋国也绝无危险！”
就在这天晚上，晋文公做了一个梦。
晋侯梦与楚子搏，楚子伏己而盬（gǔ）其脑，是以惧。子犯曰：“吉。我得天，楚伏其罪，吾且柔之矣。”
——《左传》
晋文公梦见与楚成王搏斗，楚成王将他按倒在地并吸食他的脑髓，他感到十分恐惧。
狐偃给晋文公解梦，说道：“这是吉兆啊！国君脸朝天，象征着得到上天的帮助；楚王脸朝下，象征着伏罪认输。吸食你的脑髓，这是说明你将用智慧打败楚国，用智谋柔克楚军的刚猛。”
楚军见晋军后退，以为晋军害怕了，果然骄傲起来。子玉更是下令楚军全力追击。晋军在城濮设下了埋伏，等待着楚军的到来。当楚军进入埋伏圈后，晋军突然发起攻击。晋军的上军佯装败退，引诱楚军追击。楚军不知是计，一路追赶。结果，晋军的中军和下军从两侧包抄过来，将楚军打得大败。这场战役，狐偃一直在前线指挥，密切关注着战场形势的变化，及时调整战术。他还亲自率领一支精锐部队，从侧翼突袭楚军，打乱了楚军的阵脚。
城濮之战的胜利，让晋国的威望大增，晋文公也因此成为了春秋霸主。而这一切，都离不开狐偃的智谋和策划。
狐偃在晋文公执政期间，始终兢兢业业，为晋国的发展和强大贡献着自己的力量。
在经济上，狐偃鼓励百姓发展农桑。他下令开垦荒地，兴修水利，提高农业产量。他还积极推广先进的农业技术，指导农民种植适合当地气候和土壤的农作物。同时，他重视商业的发展，降低商业税，吸引了各地的商人前来晋国贸易。他还积极推动晋国与其他国家的经济交流与合作，使得晋国的经济逐渐繁荣起来。
在军事上，他协助晋文公完善了晋国的军事制度，将晋国的军队分为上、中、下三军，选拔了一批优秀的将领来统领军队。他注重军事训练，亲自指导士兵进行战术演练，提高了晋国军队的战斗力。他还制定了一系列的军事战略，为晋国在后来的战争中取得胜利奠定了坚实的基础。
他的谋略和贡献，让晋国在春秋时期成为了超级大国。而他本人，也因为他的忠诚和智慧，备受晋文公的信任和重用。在晋国，他享有极高的威望，百姓们对他也十分敬重。
公元前629年，狐偃逝世。《左传》赞：“文公之霸也，狐偃之谋居半。”
②赵衰（cuī）
赵衰是晋国战略奠基者，晋文公首席文臣，战国七雄之一赵国的始祖。其一生以“让德”闻名，与狐偃的刚猛权谋形成互补，共同辅晋文公称霸。
公元前655年，重耳由于骊姬之乱逃亡到翟国，赵衰做随从。翟人讨伐廧咎如，得到两个女子。翟君把年少的女子给重耳为妻，年长的女子给赵衰为妻，后来生了赵盾。
公元前644年，夷吾派寺人披刺杀重耳。重耳得知后，就与赵衰商量说逃去齐国，于是重耳又踏上了去齐国的路途。
重耳一行人到了齐国后，共住了五年，重耳沉溺安乐。赵衰、狐偃有一天在一棵桑树下商量离齐之事。重耳妻子的侍女在桑树上听到他们的密谈，回屋后偷偷告诉了主人。主人竟把侍女杀死，劝告重耳赶快走。重耳不愿走，赵衰等人用计灌醉了重耳，用车载着他离开了齐国。走了一段很长的路，重耳才醒来，弄清了事情的真相，但只能无奈继续前行。
赵衰跟随重耳到了楚国，楚成王用对待诸侯的礼节招待他们，重耳辞谢不敢接受。
赵衰曰：“子亡在外十余年，小国轻子，况大国乎？今楚大国而固遇子，子其毋让，此天开子也。”
——《史记》
赵衰对重耳说：“您流亡国外十多年，连小国都轻视您，更何况大国呢？如今楚国这样的强国却坚持厚待您，您切莫推辞，这是上天为您开启的机遇啊！”
你在外逃亡已达十余年之多，小国都轻视你，何况大国呢。今天，楚是大国坚持厚待你，你不要辞让，这是上天在让你兴起。重耳于是接受礼遇。
公元前637年秋天，赵衰跟随重耳到了秦国。此时晋惠公夷吾去世了，在秦国当人质的太子圉得知消息后，悄悄返回晋国即位，是为晋怀公。
太子圉虽说是到秦国当人质，但是秦穆公却以诸侯之相待，还把一个宗室女嫁给了他，就是希望秦国和晋国能永结盟好，太子圉的不告而别让秦穆公非常愤怒。
于是，秦穆公便决定扶持重耳，把太子圉灭掉，让重耳上台。
重耳来到秦国后，秦穆公给了他两场考验。
第一场就是安排了五个宗室女子嫁给重耳。其中有一个是太子圉的老婆怀嬴，重耳知道这个消息后，心里是很不乐意的。因为怀嬴既然嫁给了太子圉，那就是自己的侄媳妇，现在又嫁给自己，这于礼不合啊！
赵衰曰：“君求返国，而拒其女，是无礼也！何以成事？”
——《国语》
赵衰劝谏晋文公：“您一心谋求返回晋国，如今却拒绝接受秦穆公所嫁之女，这是自绝于礼法的死罪！如此行事，凭什么能成就大业？”
最终在赵衰的劝谏下，重耳接受了怀嬴。
于是，秦穆公办了一场酒席，给重耳接风洗尘。当然，这场酒席不像鸿门宴一般充满杀机。但是，却决定了秦、晋两国，甚至整个春秋时期的历史走向。秦穆公有意让重耳回国代替那个白眼儿狼晋怀公，但是，他也得看看重耳有没有这个想法和胆量。
在这种相互试探的高级场合，明白人一般都不会一开始就把话说得特别明白。所以，他们就会通过别的方式来进行试探。春秋时期的人，最主要的就是唱诗，用诗歌的内容来比喻自己内心的想法，好让对方明白。
宴会上，重耳唱了一首《河水》的诗，用河水流归大海，来比喻自己有想要回国的心思。秦穆公唱了一首《六月》的诗，讲到了辅佐周天子的事情。
重耳心里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，看样子秦穆公不仅要辅佐他当国君，甚至还有让他协助周天子，当霸主的意思。但是，这个事儿太大了，该怎么回呢？他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说了。
于是，赵衰就出场了。他唱了一首《黍苗》的诗，表达了对故乡的思念之情。这首诗不仅反映了重耳流亡的艰辛，还暗示了他们对秦国的感激之情。赵衰的这一举动让秦穆公意识到重耳有回归故土的强烈愿望，并决定帮助他尽快回国。
穆公曰：“知子之欲速返也。”赵衰与重耳下席再拜曰：“孤臣之仰君，如百谷之望时雨。”
——《史记》
秦穆公说：“我知道您迫切希望尽快返回晋国。”重耳跟赵衰感动得对秦穆公下拜，说：“我们这些孤立无援的臣子仰仗您，就如同百谷盼望知时节的好雨。”
公元前636年，周王室发生“王子带之乱”，周襄王被弟叔带勾结狄人篡位，流亡郑国汜城，号召天下诸侯勤王。
秦穆公得知消息后，屯兵黄河畔欲“勤王”。
赵衰曰：“求霸莫如入王尊周。周晋同姓，晋不先入王，后秦入之，毋以令于天下。方今尊王，晋之资也。”
——《史记》
赵衰劝谏晋文公：“谋求霸主之位，没有比护送周天子还朝、尊奉周王室更有效的策略了！周室与晋国同为姬姓宗亲，若晋国不抢先迎奉天子，一旦被秦国抢先得手，我等便再无权号令诸侯。当今天子蒙尘，此时正是晋国称霸天下的资本！”
晋文公听取了赵衰的劝谏，发兵平定了王子带之乱，迎送周襄王还朝。周襄王把河内、阳樊地赐给了晋国，并赐 “彤弓矢百玈弓矢千”（合法征伐权）给晋文公。
公元前633年，晋文公在被庐阅兵，始作三军、设六卿。晋文公设立三军时，想任命赵衰。
赵衰举郤縠将中军，郤臻佐之；使狐偃将上军，狐毛佐之，命赵衰为卿；栾枝将下军，先轸佐之。
——《史记》
赵衰认为先轸有谋略，推荐了先轸；说郤谷爱好礼乐、熟读诗书，举荐了郤谷为元帅人选；认为栾枝忠贞谨慎，举荐了栾枝。次年先轸等人在城濮立下不世战功，充分证明了赵衰慧眼识才。
赵衰作为晋文公五贤之一。在齐国的时候把沉湎于安乐窝的重耳灌醉拉走继续革命、设计让秦穆公支持重耳回晋国、战略性建议晋文公护尊王并护送周王回京等，一系列谋略奠定了晋国的霸主雏形。赵衰为人低调、不争权夺利、不计较个人得失。回国后先任原大夫、后晋国扩军为三军，任上军主帅，晋文公晚年任命他为晋国最高执政大夫。他的一生除了帮助晋文公制定战略、举贤能外，还奠定了赵氏在晋国的地位，为将来三家分晋打下了基础。
晋文公薨逝之时，赵衰更是托孤重臣之一。与先轸之子先且居二人一文一武辅助晋襄公继续霸业。
③贾佗（tuó）
晋公子亡，长幼矣，而好善不厌，父事狐偃，师事赵衰，而长事贾佗。狐偃其舅也，而惠以有谋；赵衰其先君之戎御，赵夙之弟也，而文以忠贞；贾佗公族也，而多识以恭敬。
——《国语》
公子重耳流亡在外，虽年岁渐长，却始终力行善举而不懈怠。他像侍奉父亲一样对待狐偃，像侍奉老师一样对待赵衰，像侍奉兄长一样对待贾佗。狐偃是重耳的舅舅，为人仁惠且足智多谋；赵衰曾任先君的战车御者，是赵夙的弟弟，秉性文雅、忠诚坚贞；贾佗出身公室宗族，学识渊博且谦恭守礼。
作为“五贤士”核心成员，贾佗凭借广博的学识参与重大决策，多次献计助重耳化解危机。贾佗精通周礼且谦恭有礼，常作为代表与各诸侯国交涉，维护重耳的贵族形象。在齐、楚、秦等大国访问时，其公族身份和礼仪素养为团队争取政治支持发挥关键作用。
贾佗的角色侧重于智慧谋士、外交使节、精神领袖，与赵衰（后勤）、狐偃（战略）、先轸（军事）、魏武子（护卫）共同构成完整的辅佐体系。
贾佗后来在晋国任职太师，帮助晋国制订或修改了各种法典，后来晋国的刑法也是贾佗主持制订，这些法典是晋国维系百年霸业的坚实基础。
④先轸（zhěn）
先轸，原名原轸，出身晋国显赫的卿族先氏，他是春秋第一元帅，先秦战神。重耳流亡时，先轸与赵衰、狐偃、贾佗、魏武子，成为当时晋国五贤士之一。
公元前633年，楚国联合陈、蔡两国对宋国发动攻击，宋国被打得节节败退，向晋国求援。面对南方第一大国楚国，晋文公犹豫不决。
先轸用八个字说服了晋文公：“报施，救患，取威，定霸”。意思是：报答宋国的恩情（因为晋文公曾流亡至宋国，受到宋襄公资助）、挽救宋国于困境中、提升晋国的威望、为晋国的称霸奠定基础。最终，晋国决定出兵援宋。
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战争，晋文公对军制进行了改革，设立了上、中、下三军，且规定了每军的军官职务。先轸因其出色的谋略被任命为下军佐。
公元前632年，先轸通过一系列巧妙的战略，成功占领了卫国的五鹿，并向楚国的附属国曹国发起进攻，企图通过“围魏救赵”的计策迫使楚国放弃对宋国的围攻。然而，晋军的中军将领郤彀（gòu）因病去世，晋军一时群龙无首。由于先轸卓越的军事才能，他被破格提拔为中军主帅，成为我国历史上第一位元帅。
先轸担任元帅后，立即指挥军队攻占了曹国的都城。此时，楚国加紧进攻宋国，企图迫使晋军放弃曹国，回援宋国。面对如此局面，先轸巧妙地实施了一项计划。他让宋国重金贿赂齐国和秦国，劝说楚国退兵，同时将占领的曹国和卫国的土地归还给宋国，避免宋国遭受更大的损失，并激发宋国坚定抵抗楚国的决心。
结果，楚国拒绝了齐、秦的劝说，最终导致齐、秦两国出兵支持晋国。先轸又巧妙地提出复国曹、卫的建议，成功离间了楚国与其附属国的关系。同时扣押了楚国的使者，激怒了楚国的主帅子玉。子玉果然中计，主动挑起战争。先轸利用晋文公流亡时期对楚成王的承诺，“退避三舍”，巧妙地避开了楚军的主力，成功削弱了楚军的士气。
公元前632年，城濮之战中，先轸指挥晋军对抗强楚。首创“退避三舍”诱敌战术，并运用“虎皮蒙马”“侧翼截杀”等奇谋，大败楚军。此役使晋文公成为春秋霸主，先轸被后世誉为“兵家诡道之祖”。
公元前628年，晋文公逝世，襄公继位。秦穆公趁机出兵偷袭郑国，但未能成功。在返回途中，秦军顺手灭掉了晋国的边邑滑。
听闻这一消息后，先轸大怒，建议立即出兵拦截秦军。尽管遭到晋襄公和其他大臣的反对，先轸最终在经过多次争论后，得到了晋襄公的批准。
公元前627年，在秦晋崤之战中，先秘密集结军队，快速行进，越过中条山、黄河，设下伏兵，于崤山险隘全歼秦军，俘获孟明视、西乞术、白乙丙三位统帅。崤之战彻底打断了秦国向东扩张的计划，使秦国无法再对中原构成威胁，转而将注意力转向西部的西戎，进一步稳固了晋国在中原的霸主地位。
崤之战后，晋襄公决定释放孟明视、西乞术、白乙丙三位统帅，然而这一行为激怒了先轸。他愤怒地指责襄公：“武夫力而拘诸原，妇人暂而免诸国！”“将士们在战场上拼命擒获的敌人，你听信女人几句话就放虎归山。”当庭怒斥国君并“唾其面”。
公元前627年，狄国侵犯晋国，先轸受命出征。在这场战争中，先轸率军大破狄国，但他始终未能忘记自己对襄公失礼的行为。为赎回自己的过错，先轸卸甲独自冲入敌阵，以死明志。最终中箭身亡，英年早逝，成为历史上令人痛惜的悲剧人物。狄人敬其勇烈，归还其首级。
⑤魏犨（chōu）
魏犨，又称魏武子。魏犨以武力著称，但行事鲁莽，他是晋文公帐下第一猛将。
跟随晋文公流亡楚国时，魏犨徒手制服了刀枪不入的猛兽“貘”，震慑楚军，提升了重耳威望。
城濮之战中，堵截楚国败兵，“力敌数将不落下风”，给予楚军极大杀伤。
公元前632年晋伐曹国时，魏犨违抗晋文公“保护僖负羁”（晋文公流亡曹国时，大夫僖负羁曾帮助过他）的命令，焚毁其宅邸。晋文公惜才未杀，但罢其兵权。
魏犨只是一介武夫，所以并没有得到晋文公的重用。直到他的孙子魏绛时，才得到晋悼公的重用，魏氏从此成为晋国六卿之一，为后来魏氏与韩氏、赵氏三家分晋打下基础。
⑥胥臣
胥臣，由于封地于臼（在今山西运城），曾任司空，所以又称臼季、司空季子。他是晋文公的老师，追随公子重耳流亡19年，全程参与复国谋划。
公元前637年秋，重耳到了秦国，秦穆公把同宗的五个女子嫁给重耳，太子圉的妻子也在其中。重耳不打算接受太子圉的妻子。
“吾将以兵伐其国矣，而取其妻，其可乎？且将为婚姻以归，尔何忘大辱而不顾小礼也！”
——《国语》
胥臣劝他说：“我们都准备返回晋国，攻打圉（晋怀公）了，何必在意娶他的妻子呢！而且接受此女是为了与秦国联姻，借助秦国的力量返回晋国，您怎么能拘泥于小节就把流亡多年的耻辱给忘了？”重耳于是接受了太子圉的妻子。
胥臣在城濮之战中任下军佐，以“虎皮蒙马”战术夜袭陈、蔡联军，大破楚军左翼。后升任上军佐，位列晋国六卿。
有一天胥臣路经冀州田野，看见在田间除草的郤缺与其送饭的妻子，二人相敬如宾。胥臣向晋文公力荐郤缺是有德的君子，不能因他是罪臣之子就弃用他。《寺人披见文公》：“吕、郤畏逼，将焚公宫而弑晋侯。”郤芮曾经计划刺杀过晋文公，郤缺是郤芮之子。晋文公听从了胥臣建议，不计前嫌让郤缺继任其父郤芮之位。
胥臣对后世影响最大的还是其在教育界的成就，主张按个体特性施教（如盲人可习乐、聋者可司火），其因材施教的先进思想比孔子早百余年提出，此理念对后世的中国教育界有着很深的影响。
⑦介之推
《介之推不言禄》一文中详细介绍过他。“寒食节、足下、割股奉君、石鼓寺”等典故、传统节日、景点都是出自于对这位忠君典范的纪念。
介之推忠君爱国、鄙弃功名利禄的气节感人至深。介之推更是因为思想理念符合后来的儒家标准，所以被儒家推为道德典范，享誉千年。
⑧荀林父
晋国后期六卿之首的智氏的远祖之一。荀林父成长于军中，城濮之战中担任晋文公的御戎，也就是战车司机。
前632年：晋文公设“三行”步兵抵御狄人，任中行之将，开创中行氏。
前622年：晋襄公时期升任下军佐，始入六卿之列。
前597年，任中军元帅救郑，因副将先縠违令冒进、诸将内讧，在邲之战中惨败于楚庄王。
之后荀林父总结经验教训，重新被启用，连战连胜，成为晋国中期的主要将领。
⑨荀首
荀林父之弟，荀首与荀林父一样，很早就投身军旅，但是在晋文公时期还只是小角色，荀首的崛起，同样是在晋文公之后的几十年内。
邲之战之中，射杀楚将连尹襄老，夺其尸首；生俘楚公子榖臣（楚庄王之子），避免了晋国在邲之战中惨败，因功成为晋国次卿。荀首文武全能，能从政，也能带兵，乃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。
⑩郤缺
郤缺是晋国著名的政治家，以稳健而名闻于世。早年因父亲郤芮谋反被杀后，失去封地，务农为生。一天，晋文公的大臣胥臣路经冀野，看见郤缺在田里锄草，其妻送饭到田间，二人相敬如宾，很受感动。胥臣极力推荐，晋文公任命郤缺为下军大夫。
公元前627年，在箕之战俘白狄首领，晋襄公复赐冀邑，同时任命郤缺为卿，参与国政。
公元前601年，郤缺接替赵盾任中军元帅，辅佐晋成公、晋景公。
郤缺虽然主张以德治国，以德育民，但执政期间延续赵盾强硬外交，多次出兵威慑诸侯，对诸侯恩威并施。
郤缺是位十分成熟的政治家，他的这种政治思想，就是后来法家的“刑赏二柄”。郤缺从政多年，历事数君，未见失误，是晋国历史上少有的稳健的政治家。
⑪栾枝
早年支持重耳流亡归国，在晋文公出逃时，曾作为晋文公内应留在晋国。
城濮之战前，晋文公打算任命赵衰为卿，赵衰认为栾枝忠贞谨慎，可以担任辅佐，自己不如他，便让位给栾枝。于是晋文公任命栾枝为下军将。
公元前632年四月初一，晋军与楚军在城濮对峙，晋文公对是否出战犹豫不决，狐偃坚持请战，晋文公问该如何报答楚国礼遇自己的恩惠。
栾枝曰：“汉阳诸姬，楚实尽之；思小惠而忘大耻，不如战也。”
——《左传》
栾枝说：“楚国早就灭亡了汉水以北所有姬姓封国，这是晋国的国耻！若因主公曾受楚王私恩便犹豫不战，岂不是因小恩而忘大辱？此时必须开战！”
此言坚定了晋文公开战的决心。
子玉使斗勃请战，曰：“请与君之士戏，君冯轼而观之，得臣与寓目焉。”栾枝曰“寡君闻命矣。楚君之惠未之敢忘，是以在此；为大夫退，其敢当君乎？既不获命矣，敢烦大夫谓二三子，'戒尔车乘，敬尔君事，诘朝将见。’”
——《左传》
楚国令尹成得臣派大将斗勃向晋文公挑衅：“请允许我们与贵国的勇士们来一次角力游戏。您可凭靠战车横木观战，我们的大帅得臣也将陪同您一同观看。”栾枝（代表晋文公）答复道：“我们国君已听懂您的话了。当年楚王的恩惠（指文公流亡至楚国时受礼遇），我们至今不敢忘记，因此才退避三舍，我们岂敢与楚君正面对抗？既然贵国咄咄相逼，那就烦请转告贵军将士'忠诚的楚国将士们，整备好你们的战车——明日清晨咱们战场上见！’”
第二天，晋军在莘北摆开阵势，下军佐胥臣在战马上蒙上老虎皮，率先攻击楚国的右翼陈、蔡两军，陈、蔡两军败逃，楚军的右翼溃散，狐毛派出前军截击楚军的溃兵。晋军左路将领栾枝用了一个迷敌之计。他让士兵在战车的尾部绑上柴草，让马拉着往后跑，假装败逃。柴草刮在地上，烟尘四起，受到迷惑的楚军将帅还以为晋军真的败退了，于是带领楚军进入了晋军的伏击圈，先轸、郤溱率领晋国中军拦腰袭击。狐毛、狐偃率领晋国上军夹攻楚国的左翼，楚军大败。成得臣及时下令收兵，中军才得以保存。
楚军大败，主将成得臣自杀。栾枝此番辞令交锋，堪称先秦军事外交的典范对决。
前628年冬，晋文公去世，次年春，秦穆公派兵偷袭郑国。晋国中军将先轸主张伏击返程秦军，栾枝反对。
栾枝曰：“未报秦施而伐其师，其为死君乎？”
栾枝说：“晋国尚未报答秦国的恩惠，却要攻打它的军队，这难道符合先君的遗志吗？"
栾枝认为晋国尚未偿还秦国旧恩（如秦穆公助晋文公复国），贸然开战既背信弃义，也漠视了晋文公生前维护晋秦关系的政治遗产。未报恩而战被视为失德，可能动摇国内对君权的忠诚。
尽管栾枝反对，晋国仍在殽之战中歼灭秦军，但栾枝的反战言论为后世儒家所尊崇。
⑫履鞮
勃鞮，又名寺人披、履鞮。《寺人披见文公》一文详细介绍过他。
他曾两次追杀重耳，重耳回国即位后，为了将功折罪，他面见晋文公告诉他吕省、郤芮谋反之事。
晋文公胸怀宽广，善于纳谏，最重要的是能知人善任。封狐偃为相、先轸为帅；让赵衰、胥臣、栾枝、郤缺等人辅佐他治理国家；让郤溱、霍伯带领军队；让贾佗、阳子制作礼仪；让魏犨、荀伯抵御北方的戎族。
这些人才，各尽其才，懂政治的治理国政，懂军事的管理军队，懂礼仪的掌握礼仪，让所有人才都在自己的岗位上贡献出自己的才华，共同打造了春秋时代最为强盛的霸业。
在这些人才的帮助下，流亡在外十九年之后，饱受磨难、厚积薄发的晋文公，仅仅用了九年时间，就开创了晋国长达百年的霸业！
08
围攻郑国
公元前630年，晋文公即位的第七年，晋文公联合秦穆公，两国共同讨伐郑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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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晋文公、秦穆公带军队包围了郑国国都新郑 ©惟真坊
晋文公之所以要对郑国下手，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：一是当年流亡逃难时投奔郑国，郑文公对当年的晋国公子相当无礼，郑国大夫叔瞻甚至建议要杀掉他。幸亏郑文公没有理睬叔瞻的劝告，否则就没有以后的晋文公了。二是郑国一直是楚国的盟国，大力协助楚国北上称霸中原。当年在泓水之战帮助楚国大败宋襄公，后来在城濮之战中同样作为楚国的盟友，郑国曾出兵帮助楚国共同对付晋国。
结果城濮之战以楚国失败而告终。郑国感到形势不妙，马上派子人出使晋国，与晋国结好。甚至在公元前632年5月，“晋侯及郑伯盟于衡雍”。但是，最终也没能感化晋文公。
新仇加旧恨，晋文公一直对郑国耿耿于怀，想要狠狠教训一下这个南方楚国的中原帮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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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晋军驻扎在函陵，秦军驻扎在氾南 ©惟真坊
秦、晋两个大国的重兵压境之下，弱小的郑国危在旦夕，城濮之战新败的楚国则是心有余悸鞭长莫及。危难之际，郑国大夫佚之狐向郑文公推荐了烛之武。此时的烛之武只是郑国的一个圉正，小小的养马官。烛并不是他的姓，烛是地名，武才是他的名字。烛之武就是烛地一个叫武的人，用现在的话说，大概就像北京的张三。
烛之武在国家危难之际，深明大义，挺身而出。当晚，烛之武从城墙夜缒而出，躲过晋军去见秦穆公。
见到秦穆公之后，这位外交家既没有据理质问秦穆公为什么和晋军联合要攻打郑国，也没有苦苦哀求，而是以超然世外的态度开始了他的游说。“秦晋围郑，郑既知亡矣。若亡郑而有益于君，敢以烦执事”。“秦、晋两国联合攻打郑国，郑国知道要灭亡了，如果郑国灭亡能够给秦国带来好处，哪还需要您亲自出手，我们直接投降！”
接着，烛之武就秦、晋、郑三国关系，从五个方面层层递进，成功说服了秦穆公。
①灭郑对秦无实质利益
“越国以鄙远，君知其难也。”秦在晋国的西边，郑国在晋的东边，中间夹着晋国，秦国要跨过晋国把郑国纳入自己的版图，使郑国成为秦国的城邑，是不可能的。郑国灭亡了，郑国的国土不是被秦国占领，而是被晋国占有，因为晋国离郑国更近，这是由天然的地理位置决定。
“焉用亡郑以陪邻？邻之厚，君之薄也。”秦、晋联合攻打郑国，郑国灭亡了，只会增加晋国的国力，削弱秦国的国力。
②存郑对秦有战略价值
“若舍郑以为东道主，行李之往来，共其乏困，君亦无所害。”如果秦国不攻打郑国，郑国可作为秦国东方补给站，为秦国使节、商旅提供物资，长远有利。这不是更好吗？
③晋国不可信任
“且君尝为晋君赐矣，许君焦、瑕，朝济而夕设版焉，君之所知也。”二十年前，晋国公子夷吾流亡的时候，秦穆公把他接到秦国避难，然后帮助他返回晋国做了国君。当时公子夷吾曾许诺把晋的焦、暇两个城邑给秦穆公作为酬谢，但是即位后的晋惠公，早上刚渡过黄河，晚上就开始修筑工事，与秦国对抗了。晋君是个言而无信、反复无常、忘德背信之徒，不可与之共事。
④晋强即为秦弱
“夫晋，何厌之有？既东封郑，又欲肆其西封，若不阙秦，将焉取之？”烛之武直截了当地指出：晋国那会满足？已经开始向东攻打我们郑国，接着就会向西开拓。不损害秦国，到哪里取利？损秦以利晋，请您自己考虑吧。
⑤秦、郑未来合作可能
“阙秦以利晋，唯君图之。”最终将矛盾升级为秦、晋根本对立——损害秦国就是壮大晋国，暗示秦穆公应与郑国结成联盟来制衡晋国。
烛之武从地理位置、历史事实和逻辑推理等方面，把秦、晋之间的矛盾全部揭示出来，有理有据，令人信服。事实上，秦穆公也确实被打动了，他一直未打断烛之武的话，说明他听得十分入神。
秦穆公听了烛之武的话后，非常高兴，爽快地跟郑国订立了盟约，并留下杞子、逢孙、杨孙三位大将，驻守郑国。秦穆公自己则率大军回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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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 秦军主力从郑国撤退，沿氾南（河南中牟）→ 经滑国（河南偃师）→ 过崤山（秦晋交界）→ 渡渭水流域，最终回到都城。 ©惟真坊
晋文公见秦军背信弃义倒戈助郑，大为恼火，狐偃请求攻打秦国，却被晋文公阻止。
“因人之力而敝之，不仁。”我们明明是借助了秦穆公的力量才回到晋国，现在反而要攻打秦穆公，这个事情传出去的话是不仁义的，有辱我们晋国的名声。那时诸侯国君的名声是非常重要的，名声关乎你的战争是不是正义的，你是不是得人心的。对于霸主晋文公来说，名声当然是非常关键的，名正才能言顺。
“失其所与，不知。”此时的秦穆公，只是派人驻守在郑国，并没有与我们晋国开战，如果我们直接发起攻击，就摆明了是要跟秦国人开战了，本来秦国是晋国的盟友，现在就直接成了敌人，丢掉合作伙伴是一件不明智的事情。
“以乱易整，不武。”秦、晋本是盟国（整），现在秦国因私利背弃盟约、助郑反晋，已经破坏了联盟的稳定性（乱）。如果此时再去攻打秦国，秦、晋反目将导致两国陷入长期争斗，双方实力都会削弱（以乱易整）。秦国只是驻守在郑国并未攻打晋国，如果我们主动发起攻击，破坏了同盟，这是目光短浅丧失政治信誉的行为，不符合道义，非霸主所为。
不仁、不知、不武。不管是从仁义道德、作战理由，还是战争结果角度来看，只要我们发起攻击，这件事情的结果都是不好的，对我们晋国是不利的。
可见晋文公是一个非常审时度势的人。
09
传奇人生
道路奔驰十九年，神龙返穴遂乘权。
河阳再觐忠心显，城濮三军义问宣。
雪耻酬恩中始快，赏功罚罪政无偏。
虽然广俭繇天授，左右匡扶赖众贤。
——《东周列国志》
从流亡公子到春秋霸主，晋文公的一生诠释了 “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，必先苦其心志” 的哲理。他的成功，既源于狐偃、赵衰等智囊的辅佐，更在于其历经磨难后仍保有清醒的政治判断力与广阔的胸襟。正如城濮之战中“退避三舍” 的抉择，看似妥协，实则是洞悉全局的智慧。这种 “以退为进、厚积薄发” 的生存法则，成为后世政治家与创业者的镜鉴。
城濮之战后，晋文公内服诸侯，外御夷狄，他让晋国成为了春秋时的超级大国，是无可争议的霸主。
公元前628年冬天，69岁的晋文公重耳去世。
关于重耳的年龄，历来有争议。重耳的生年是据史料中所记载的重耳出逃之年（公元前655年）的年龄倒推的，然而不同的史料的说法却并不一致。《史记·晋世家》称重耳四十三岁开始流亡，《国语》则称重耳十七岁开始流亡。
一般学者都比较认同《史记》的记载，重耳43岁开始流亡列国，62岁返回晋国即位，64岁指挥城濮之战大败楚军，确立霸主地位，69岁逝世。
晋文公重耳以超60岁高龄复国，他只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，就让晋国涣然一新，从一个动荡不安、正在衰落的大国，变成了春秋的霸主。他以老年之躯开创晋国百年霸业，相较于齐桓公45岁称霸，晋文公称霸时比其年长近20岁，堪称春秋政治史上的奇迹，其晚年爆发出的政治军事能量，深刻改变了中原格局。
更重要的是，晋文公没有像齐桓公一样，人亡政息。晋文公去世后，他的儿子晋襄公继续称霸，晋国更加强大。像秦、齐这样的大国都无法与之对抗，晋国更是长期将秦国东出的道路堵死，秦国无奈只能向西发展，秦穆公的称霸西戎也是无奈之举。当时能长期和晋国较量的只有楚国，但双方互有胜负，形成两强交替把持中原霸权的局面。自晋文公算起，晋国历经襄公、灵公、成公、景公、厉公、悼公、平公八位君主，图霸中原百年。
历来对晋文公的评价非常复杂。
子曰：“晋文公谲而不正，齐桓公正而不谲。”
——《论语·宪问》
孔子说：“晋文公善用权谋却偏离正道，齐桓公坚守正道而不玩弄诡计。”
孔子并非否定晋文公功绩，而是批判其做事手段违背礼法。晋文公和齐桓公都有称霸之心，但齐桓公行事合乎礼，总是顺应天子的意愿，打着天子的旗号；而晋文公则不同，他行事诡诈、善用权术。
晋文公的权谋是19年的流亡经历与晋、楚争霸压力的产物，“谲”是乱世中的生存智慧，若无其“谲”，晋国难成霸业；因其“谲”，儒家视其背离王道理想。
孔子曰：“临难用诈，足以却敌。反而尊贤，足以报德。文公虽不终始，足以霸矣。”
——《吕氏春秋》
孔子说：“危难时运用谋略，足以击退敌军；返国后尊崇贤士，足以回报恩德。晋文公的行为虽未能贯彻始终，却已足够成就霸业。”既肯定了晋文公治国才能与军事策略，亦暗含对其权术手段的批判。
公文能刑，民服三罪。《诗》曰：“益此中华，以安四方。”
——《左传》
晋文公善于运用刑罚，民众畏惧法律因而服从他。正如《诗经》所说：“繁荣华夏文明，安定四方诸侯。”
《左传》既彰显了晋文公的政治智慧与霸业成就，亦暗含对其权术手段的隐微审视。
晋文公，古所谓明君也，亡居外十九年，至困约，及即位而行赏，尚忘介子推，况骄主乎？重耳不得意，乃能成霸。
——《史记》
晋文公重耳，就是古代所说的贤明君主。司马迁肯定晋文公的功业，同时也暗讽其晚年瑕疵。
近代历史学家顾颉刚说：“晋文公的主要功绩是城濮之役遏住了楚国，使他们不得向北发展。晋襄公的主要功绩是崤之役遏住了秦国，使他们不得向东发展。有了他们父子，春秋时的中原诸国才获得休养生息的机会，才渐渐孕育了后来诸子百家的灿烂文化。”
中国进入春秋时代，先是中原地区的几位国君争相登场，郑国搬家过来，三代君主接力打服了中原的传统强国。郑庄公死后，齐桓公崛起，在管仲的辅佐下一飞冲天，成为第一个公认的霸主，齐桓公称霸几十年，他去世后齐国因内乱而衰落。宋襄公想要接班却被实力急速膨胀的南方蛮夷楚国截胡，晋国与楚国就在中原诸侯这三个“霸主”接力时期开始壮大。
晋国结束内乱，曲沃代翼，小宗取代了大宗，晋文公即位后从一军之国变成了三军之师。南方的楚国也正好同步崛起，从几百年前的筚路蓝缕，到楚武王、楚文王、楚成王三代明君接力， 在类似匈奴的国家野蛮架构里，凝聚了特别能打的强悍志气。此时的晋国与楚国就把中原当成了棋盘，中华文明的第一次大规模交锋，一场发生在春秋时期的“世界大战”，也由此落下了帷幕。
晋文公的一生真是充满了传奇色彩，从一个四处流亡、居无定所的落魄公子，一路摸爬滚打，历经无数艰难险阻，最终成为春秋霸主，号令天下。他的这段经历，让我们看到了一个人在困境中不屈不挠，靠着坚定的信念和顽强的毅力，最终实现自己伟大抱负的全过程。他的故事，也当之无愧地成为了春秋历史中最为精彩、让人百听不厌、反复回味的篇章之一。
即使成为中原霸主后，晋文公不仅躬耕尚农，而且生活节简，拒绝扩建宫殿苑囿，居住的宫殿非常简朴，出行车马也非常简单。“衣不重帛，食不兼肉”，与当时的卿大夫身穿黄色狐裘大衣相比，真是简朴到了极点。此外他不念旧恶，赦免了大批曾经的政敌，这也是晋国能持续称霸的原因之一。
晋文公的时代虽已远去，但他所开创的晋国霸业延续百年，其政治智慧亦深深嵌入中华文明的精神脉络，至今仍在历史的褶皱中闪烁着启示之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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